山川

……我想写的故事却没写好，自暴自弃了

10.

音乐节很成功，乐队的名声，算是被崔荣宰一炮打响。

唱到高音时，林在范站在聚光灯背后，停下了乐器的弹奏。整个舞台的光都打到了前方那个人身上，崔荣宰举着话筒，手尽情张开，唱出了今夜最精彩的一段，林在范静静藏在黑暗中聆听。那一刻，他仿佛感到世界都安静了，舞台下挥舞的灯光是虚无，天上繁星也是虚无，只有崔荣宰是真实存在的，然后他用歌声，打破了幻象。

一曲终了，望着沉寂的台下，林在范赶紧又按着电吉他弹出一段音乐，台下的观众才好像终于被唤醒一般，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激烈的叫喊。他们在止不住的欢呼中下了台，到后台卸妆时，崔荣宰还没缓过劲，脸颊上带着用力过猛的红晕。

“我们成功了吗？”他带着一头乱糟糟的发，两眼亮晶晶地转头问林在范，显然还在兴奋当中。

林在范也扭头看他，目光不自觉变得温柔。他伸手去，牵过崔荣宰的手来紧紧捏了一下。

“嗯，我们成功了。”

音乐节的表演片段已经被传到了网上，他在社交软件上照旧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在转发时，难得带上了一个小星星符号。

音乐节散场的时候，夜已经很深了。天空没有云，漆黑一片的夜幕把月光衬得尤为皎洁。平安夜，他们这里已经入冬有一段时间，深夜时的空气还是比较寒冷的，崔荣宰却执意没让林在范叫出租车，说要走回家里。

林在范考虑到今夜他立了大功，还是顺了此刻正情绪高昂的小孩子的意。

大冬天的晚上没几家店开门，他们走在街上，只有路灯闪烁着微弱又冰冷的光。崔荣宰蹦蹦跳跳地背着包在前面走，林在范没力气赶上他，便手揣着裤兜，慢悠悠跟在他身后。

终于快走到家门时，崔荣宰猛地一个转身，一双眼睛又瞪大了，看起来欲言又止。

林在范挑了挑眉，手在裤兜里没动，好整以暇地站稳。

崔荣宰瞪着他看了一会，深吸一口气，好像终于鼓足了勇气，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送到林在范面前。

“圣诞快乐！”他说着，把礼物往林在范怀里一塞转身就想跑，大概是想到了什么，急忙又刹住车，正正经经朝林在范鞠了个躬说。“谢谢你，让我唱歌！”

崔荣宰说完就跑上楼去了，林在范抱着礼物盒子愣了半天，也没想好脸上究竟该摆出什么表情。

最后，他终于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，低头看了眼不太精致的包装，内心泛起无边暖意。

11.

音乐节的视频越传越开，某天还登上了热门。崔荣宰本就长得不错，加上令人惊艳的高音，没过多久就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给冠上高音小王子的名号，他本人还挺沾沾自喜。

“你还得多练练。”看崔荣宰那嘚瑟样，林在范不得不出声提醒。“平时就唱的少，别哪天上台破音了，我可救不了你。”

崔荣宰翻了个白眼：“你就不能说点好的。”他抱着小狗凑到永远坐在电脑面前的林在范身边，林在范没理他，依旧自顾自地修剪着音频，一边还时不时在纸上填词。

崔荣宰看了一会，嘴上没说什么，心里对林在范还是保持着如初见时的佩服。至少这样一心二用，他永远也做不到。林在范已经维持这样的状态有三四天了，他知道林在范想出专辑，却不知道林在范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。

他抱着小狗沉思，正好林在范完成了一首的工作，伸懒腰的时候看见身后的他，还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。他倒是一点也不愧疚，脸上表情还正正经经的，认真地看着林在范说：“可不可以让我也写一首？”

林在范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：“你会写歌？”

崔荣宰摇摇头：“我会学。”

离年前的期限，还剩一个月不到了。林在范眯起眼睛，基本上准备收录进专辑的歌他都准备的差不多，录音室也租好了，随时都能发布一张全新的数字专辑。崔荣宰这个请求在他的意料之外，不过若是崔荣宰能学得快，他倒也不是不能把这个请求编排进计划当中。

他抬头，崔荣宰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，眨着眼睛殷切地看着他。

“……行吧。”林在范说着，有些无奈，心中已经想不起自己这是第几次对崔荣宰妥协。他挠了挠头，把歌词本推到了崔荣宰面前。“我待会给你一首，你凭感觉填填看。”

也挺草率的，但崔荣宰不介意，抱着本子兴高采烈地就出去了。

林在范看着那欢脱的背影，眼睛不自觉笑得眯起。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，他拿过来，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备注，脸瞬间就沉了下去。

对方发过来一条短信，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：你赢得了这次，赢不了以后的，早点回家，还有的商量。

凭什么。林在范将手机甩回桌子上，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。录音室隔音很好，他靠坐在椅背上仰起头，整个房间安静得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明明长久以来的不联系，已经快要让他忘记那些过去的事情了，结果现在对方突然来这样一句话，便轻而易举又将自己推回了狼狈的记忆之中。

和自己的亲儿子，也要用上商量这个词吗？林在范苦笑一下，眼角不觉有些酸涩。

12.

「我和你有特殊环绕关系/如暗夜里的双行星」

专辑发布的第一天，崔荣宰抱着平板电脑，在屋子里徘徊了至少五六圈。

“你冷静一点。”林在范扶着额头无奈，脸上却按捺不住笑意。崔荣宰还在身后紧张的要命，他捂着胸口慢慢平复下被崔荣宰搞得也有些起伏不定的心跳，点开社交软件的评论。

“出来了吗？”崔荣宰遮住眼睛，快速蹭到他身后，又扭扭捏捏地不敢看。

林在范没说话，平静地滑着滚轮。直到崔荣宰不耐烦又不安地撒娇般撞了他一下，他才好笑地趴到桌子上说：“行了，看吧，都夸你呢。”

崔荣宰这才敢将捂在眼睛上的手张开一些手指缝，透过缝去瞄了几眼电脑屏幕。

评论确实很好，几乎没有什么批评的言论，大部分都在夸赞崔荣宰声线优越，亦或是夸赞林在范写歌水平一如既往高超，偶尔还有几个眼尖的发现了最后一首歌的作词人写着崔荣宰的名字，立即如发现宝藏一般将截图发到了主页上大肆宣扬。

崔荣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不认识的人夸上天，不太好意思地捂着脸嘿嘿笑了两声。

林在范也看到了这几条，转过身来拍了拍崔荣宰的肩：“你这次确实做的不错。”

“我是不是很有天赋啊？”崔荣宰也是对着林在范才敢这么嘚瑟，笑嘻嘻地直黏到林在范身上讨要表扬，逼得林在范受不了把他赶出了录音室才略微消停下来，捧着手机快快乐乐地打游戏。

也确实是很有天赋的。林在范嘴上虽然没明确地夸他，但转头戴上耳机时，听着里面传来他的曲子伴上崔荣宰写的词，他心中也不知不觉混杂起了许多情绪，欣慰的，赞叹的，还有一点点遗憾，遗憾他现在已经和自己捆绑，遗憾他没能去尝试对他而言更好的选择。

不过想得太多也没有用，至少他们这个小乐队的第一张专辑是非常成功的。

网络上数字专辑卖出第一万张时，作为一个从乡下来的小男孩，崔荣宰起初还不敢相信，直抓着林在范衣袖问了好多遍“真的有一万个人买了我们的专辑吗”然后林在范再不耐烦地回答“没有”之后，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令人极度振奋的事实。

林在范其实自己也挺意外的，他过去自己的专辑也没卖超过这个数量，况且以前还有大公司名声的支持。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，崔荣宰算他的福星了吧。

他转头，崔荣宰正站他身边仔细地挑着薯片。可能是发育太晚，他们相处的这三个多月来，崔荣宰竟然还长高了一些，几乎快和他持平。察觉到他的视线，崔荣宰一边把薯片扔进身后的购物车，一边瞄了他一眼，不知被戳到哪个点了，自己先傻乎乎地将眼睛笑成了一条线。

林在范没说话，也跟着笑了，伸手摸摸他的头。他们在超市买了很多东西，要回小屋子里庆祝。临走前崔荣宰还拿了好几瓶啤酒，林在范没阻止，走出超市以后才问他：“你能喝吗？”

崔荣宰斜他一眼，哼哼唧唧：“不要太小看我了。”

果然不能小看，回去以后，崔荣宰就着薯片，自己就先干掉了一整瓶啤酒。林在范那边才开始喝第二杯，看着对面直接对瓶口喝的小孩，他整个人都被震撼到有点恍惚。

不过能喝也不意味着能压住情绪，几口酒下肚，崔荣宰的脸飞速开始泛红，不能说醉，但情绪也已经有点飘了。

他将酒瓶重重砸到桌子上，林在范和小狗齐齐被吓一跳，他倒是毫无知觉，歪歪扭扭地靠着懒人沙发躺着，目光迷离地望向林在范的方向。

看了一会，头又低下去了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地上的毛毯。林在范眼睁睁看着毯子被揪掉几根毛，整个人都有点哭笑不得，赶紧站起来挪到崔荣宰身边坐下。“别抠了，本来毛就被CoCo咬得不剩多少了。”

他正要伸手去拉走崔荣宰，却没料到自己反而率先被抓住了。崔荣宰的手在酒精作用下烫得有点吓人，甫一握上来，好像碰到热水壶似的，林在范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发烧，迟疑一下，到底还是没将手抽回来，先探头去看崔荣宰的脸色：“荣宰？怎么了，有不舒服吗？”

崔荣宰摇摇头，刘海坠下来看不清眼睛。他吸了吸鼻子，嗓音倒还清晰地说：“我给你说点事吧，我妈以前不让我唱歌。”

崔荣宰是单亲家庭，母亲独自一人把他抚养大，自小就对他很严格。崔荣宰从小就是被约束着长大的，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，母亲更是什么也不让他做，唯一允许过的，便是在小时候为他报的一次钢琴班。

“我成绩不好，我妈却执意要我上学。”他闷着声，越说越低落。“我想艺考，她也不让，结果我怎么也学不进去，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，但是成绩还是没变过，所以最后也毫不意外地考砸了。她跟我大吵一架，我不想去上学，她还说要花钱给我买个学位，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，上学真的有这么重要吗？”

他抬头，眼角有些泛红，林在范安静地和他对视，一句话也没说。崔荣宰也沉默一阵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扯了扯嘴角，又猛吸一下鼻子。

“然后我就偷偷跑出来了，我也没拿家里的钱，都是我暑假打工挣的。幸好后来遇见了你，在范哥，其实我当初出来，也没抱多大希望的，只是想争一口气，只是想证明给她看，我想唱歌而已，为什么不让我唱歌呢？唱歌也可以很有出息的……”

“当然还是多亏了在范哥，没有你，我可能现在不知道在哪要饭呢。”他歪头对着林在范笑了笑，握住林在范的那只手收紧又放。“哪会像现在这样，能赚钱，还能被这么多人喜欢。”

林在范低笑一声，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，狠狠揉了揉崔荣宰的头发。“是啊，现在出息了，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，好歹也快过年了，别让老人家担心。”

“她还不老呢。”崔荣宰小声嘀咕一句，然后乖乖安静了，有点扭扭捏捏地看他一眼。

“……”林在范猛地反应过来，崔荣宰的手机刚来到这个城市就被偷了，现在有钱也没来得及去再买一个。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。“拿去吧，跟你妈好好聊会天。”

崔荣宰躲回卧室去打电话了，林在范坐在客厅里，自己又倒了一杯酒。有关家庭，他能回忆起的事情有很多，但也像崔荣宰一样，轻易不想提起，只把这些事都深埋在心。他仰头，将酒一口饮尽，在昏黄的灯光下，身影显得有点落寞。

崔荣宰很快回来了，脸上还带上了笑容。林在范估摸他跟母亲交流的情况很不错，不过崔荣宰不说，他也不会主动问，只是默默向崔荣宰抬了抬酒杯。

“谢谢哥！”崔荣宰用酒瓶跟他碰了酒。“我妈说她看到我那个视频了呢，没再说别的，只是叫我过年记得回家。太好了，这是不是说我以后可以一直唱歌了啊？都是因为你呀，在范哥，多亏你让我唱……”

“也不用一直谢谢我。”林在范忽然打断了崔荣宰的话。“我当初只是想利用你罢了。”

崔荣宰愣了愣，林在范没看他，一股脑地接着说了下去，仿佛积郁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。“我以前就是歌手，这你知道吧？在一个大公司里，有最一流的制作，最一流的经纪人。可我还是出来了，因为那时我想自己发展，公司偏不让，听过我的歌后说我没这个能力，还想给我拉组合。……我说我要自己做，他们就说，不服从公司安排的人即使出道也不会拿到任何资源的。”

崔荣宰歪了歪头，脸上表情有些愤怒：“怎么还有这样的公司啊，把艺人都当工具吗？”

林在范喝下酒，看了他一眼，平淡地说：“公司老总，是我爸。”

这下崔荣宰是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，呆愣地坐着，嘴张得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。林在范本来心情还有点郁闷，现在看他这个样子，反而没忍住笑了。

他摇摇头，夹起一块薯片，边嚼边漫不经心道：“所以我才这么生气，跟家里大吵了一架，出来自己找人组建乐队。其实我和你挺像的，我也只是为了证明给家里看，我的歌不比任何人的差。”

“那当然。”崔荣宰才有些缓过神来，也跟着笑了。“都卖了一万张了，谁还敢说不受欢迎啊？”

他又想了想，说：“那，不能叫利用了，我们这叫互帮互助啊。”

林在范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，转头与崔荣宰对视。过了一会，他好像才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，释怀地扬了扬嘴角。

“啊…互帮互助。”他笑着说。“是啊，荣宰，谢谢你帮我。”

「千万点星/我只看见你/宇宙中的最强引力/对于我而言/是你」

13.

林在范的歌，正如乐队名字一般，着实让人听了可乐。从寒冬至炎炎夏季，经由第一张专辑的轻快曲风及优美旋律所打下的基调，林在范和崔荣宰就这么弹着唱着，势不可挡地一路高歌猛进。

顺利到有些不可思议。

下半年冬季时，林在范和崔荣宰头一次合作写歌，效果理想，直接在后来荣升为他们的成名曲。

“我们是不是真的火了啊。”

又一次歌曲颁奖盛典，已经进入公司成为正式歌手的他们被邀请前往。坐在椅子上，崔荣宰不太自然地整了整身上的整套西装，侧头悄悄与林在范咬耳朵。

林在范笑了笑，视线没往崔荣宰那边移，手却藏在下方悄悄牵过崔荣宰的手来捏了下。“昨天在超市也听到你的声音了。”

捏手这一举动，自音乐节那时起，就已经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独特的小动作。崔荣宰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时常会在种种场合感到紧张，但只要林在范捏一下他的手，之后无论遇到多大场面，他都能迅速安心下来，大概是因为有林在范在身边。

最后颁奖盛典上他们没能拿到任何奖项，但作为一个才刚出道一年的小乐队来说，能入围已经是对他们能力的很大认可了，所以林在范和崔荣宰也没太在意，散场后便直接驱车回了家。

他们的家依旧是那间小小的公寓，住着两个人以及一条狗。

“偶尔我都会觉得我们是不是太顺利了点。”回到家后，崔荣宰还是没忍住说道，一边将领带扯开。“总觉得好像也没付出太多努力，就成功了，心里有点虚。”

林在范斜他一眼，没好气地弹了下他额头。“想那么多，受欢迎还不自在了？那你明天就退出娱乐圈吧。”

崔荣宰嗷了一声捂住额头，紧接着又傻笑着往林在范身后黏，手一伸直接挂到林在范身上。“错了，我不就开个玩笑嘛，不退不退，这辈子都不……”

电话铃声突然而至地响起，打断了崔荣宰的话头。崔荣宰听出来是自己的手机，便又从林在范身上跳了下来，林在范没管他，自顾自走进厨房倒了杯水。崔荣宰脸上笑容还未淡去，划开锁屏时也没认真看，一边将手机附到耳侧欢快地“喂？”了一声一边往狗窝那边走，还没走两步，脚已经僵在了原地。

林在范喝着水从厨房出来，便看见崔荣宰还站在那里，只是没了声音。

他心思向来细腻，虽然没能看清脸色，但也已经敏锐察觉到有些不妥，急忙走上前去。崔荣宰电话似乎早已经挂断了，他却还是将手机放在耳边没动，一直到林在范走近了，他才好像恍然醒过来似的，将手机放回了裤袋里，有些茫然地扭头。

林在范看见这样的眼神，心狠狠一痛，急忙又牵起崔荣宰的手来捏了下：“怎么了？”

崔荣宰低下头，吐气时，林在范还明显看见他的肩膀在颤抖。他哑了一会嗓子，片刻后才出声道：“刚刚……医院的电话，说……我妈住院了，要准备手术。“

林在范顿了顿，说：“什么手术？”

崔荣宰看了他一眼：“胃癌。”他没等林在范有什么反应，就直接将手抽了回去，转身回了房间，再出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个背包。

“我要回去了，在范哥，我妈那边……没什么钱，我要回去看着她。”走过林在范身边时，崔荣宰停下脚步，有些迟疑地说。最后，他深深地看了林在范一眼，什么都没说，只轻轻鞠了一躬。

门从身后被轻轻合上，林在范站在客厅，脑子里难得有些空白。

明天还有活动出席，就这么走了？

是，崔荣宰就这么走了，而且在那之后，再也没回来过。

后来几天林在范都躲在家里抽烟，公司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也没找见人，终于发了火，宣称要将他们的钱全部抽走并且限制今后一切活动。林在范倒也不在意，他们这一年赚的钱其实也不能算多，公司很小，抽成便多了，综合算下来也就勉强能维持个生活。想到这里，林在范倒还有点担心崔荣宰。

胃癌可不是小病，崔荣宰怎么可能负担得起？

林在范将家里仅剩的最后一根烟在烟灰缸里掐灭，转头看窗外悠闲自在漂浮的云。有一件事情，他从崔荣宰离开那天起，便开始想，想到现在，终于打算下定决心。

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，崔荣宰就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特别的存在，所以他愿意为了崔荣宰，去放弃一些自己的东西。

他拿起手机，找到那个已经很久没再联系过的熟悉号码，拨出了电话。

14.

从水房提着热水瓶准备回病房时，崔荣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。

他先是快速将热水提回了房间，看了一眼床上的母亲，对方依旧在熟睡当中，点滴也只打了不到一半，他这才松懈下来，轻手轻脚到椅子上坐下，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。

是一条短信，提示账号入账了一大笔钱。

崔荣宰张着嘴，愣了很久。他的钱确实已经快花光了，尽管母亲的手术很顺利，但后续治疗依然是一大笔费用，这笔钱可以说是来得非常及时。但崔荣宰的心情很复杂，不在于困惑，因为他一下子就能猜出来，这笔钱是来自于谁的。

他点开社交软件，置顶的那一个人，和他的最后一次聊天始终停留在两周之前。

他点开对话框，盯着手机屏幕想了很久，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。反而好像心有灵犀一般，对方那边竟然突然发过来了一条信息。

林在范：借给你的，以后要还。

崔荣宰看着这一条信息，心中五味杂陈，但脸上还是轻轻扬起了笑容。他叹了口气，对于自己的突然离开，心中还是有些愧疚，想了一会，最后回复了一条：谢谢你。但是不是太多了？你哪里来的钱？

对方那边停顿了很久才回复过来：我回家了。

在外面叛逆了一年，林在范最终还是收拾了心情，不太爽快地回到了家中。到办公室报到时，他爸看着面前这个阔别一年的儿子，什么话也没说，只是挥了挥手。

曾经的事情算是一笔勾销了，他又当回了过去那个有钱有势的林大少爷，只是没再选择出道，反而退到了幕后。他爸本来就不太想看他出去闯，见现在儿子乖乖进了公司，心情十分愉快，再也没有干涉过林在范任何事情。

于是林在范拿回自己的银行卡，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崔荣宰转了一大笔钱。

他没有亲自去看望过崔荣宰，却一直默默在背后关注着，支持着他。自那笔钱后，崔荣宰偶尔会给林在范汇报他妈妈的恢复情况，毕竟抢救及时，手术也顺利，之后他妈妈的病情就一直再往好的方向发展，崔荣宰也不再像最开始那么紧绷了，渐渐放松下来，慢慢又开始能和林在范隔着电话拌两句嘴。

得知林在范不再唱歌后，崔荣宰还蛮可惜的：“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啊，自己一个人明明完全可以，怎么就放弃了。”

电话那边，林在范低笑两声，说：“这不是还有你嘛。”

他一直在等待着崔荣宰重新回到自己身边。

空闲的这段幕后日子，他依旧在坚持着创作。他其实本来就没有太大野心，只是希望自己的歌曲能得到认可，一年前，崔荣宰的歌声替他实现了这个梦想，那么现在，他也想继续靠自己的努力，替崔荣宰实现唱一辈子歌的梦想。

偶尔心血来潮了，他才会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一两首自弹自唱的歌，崔荣宰每次都最早发现，第一个跑来评论：天籁之音林在范，心动歌手林在范！

林在范止不住笑，没好气地给他回一个无语的表情，再点开私信问：什么时候回来？

崔荣宰回的很快：你猜猜。

林在范对着屏幕轻轻翻了个白眼，还没来得及回复，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。他愣了一瞬，再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对话，大概猜到了什么，心猛地加速了跳动。Coco已经扒着门有些急躁地叫了两声，他快步走出房间，手按上门把时，险些激动到有些发软。

他打开门，阔别许久的崔荣宰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外，头发有些长了，垂下来遮住眼睛。听见门声，崔荣宰抬起头来，眯着眼睛傻笑了一下，太久没见所带来的陌生感顿时全部消散。

他拽了拽行李箱，对林在范说：“你这里，还缺个租客吗？”

林在范定定地看着他，片刻，无奈地扬起了嘴角。他伸手，一把将崔荣宰拉进怀中紧紧抱住，紧到好像要将崔荣宰揉进身体里，再也逃不走一般。他眯起眼，凑近崔荣宰耳边，哑着声音道。

“比起那个，我现在更缺一个喜欢的人，你要来吗？”

end